三年过去了,小姑娘有如养分充足的小树苗一下子抽长了,眉眼渐开,身形玲珑,微鼓的前胸可见少女体态,婀娜身段如摇曳生姿的荷花,叫人忍不住回眸一看。
但是她的「不怕死」一如往常,明明嘴上说着不往危险的地方去,可是一野起来就像断线的风筝,怎么拉也拉不住,一溜烟就没了踪迹,在深山野岭之中钻来钻去,比住在山里的猴子还灵活。
这就苦了宠她如命的未婚夫,每回都得跑遍整座山的找人,还得为她准备衣服和干粮,等她玩得一身脏又饿得发慌的自个儿钻出来,没点姑娘样的席地而坐。
这些年她的轻功精进不少,在风震恶的强迫下也练了一招半式的本门武功,就算遇到几个块头比她壮三倍的闲汉恶徒她也有能力摆平,她闯祸的本事比她的轻功高。
「快点、快点,你属乌龟的吗?慢吞吞地要爬到哪时,你要是再追不上来我可不等人……」也就剩一点路了,再不快点猎物就没了,白费她一番功夫。
因为两人学了武功,也小有身手,打到的猎物一天比一天多,两家人吃不完又担心囤稹太多会坏掉,所以就把大一点的猎物,例如黄羊、野鹿、山猪等卖往县城。
镇上也有几间酒楼饭馆,但规模不大,一次卖多了也吃不下,价钱一直被压低,提不高,铺子里的掌柜看他们是孩子老想占便宜,嫌东嫌西又箍门,钱给少不说还说缺了斤两,扣他们铜钱。
两人不想一而再的吃亏,索性直接将猎物拉到县城,一次两次卖出了名声,不少酒楼找上他们,只要是野味全都收,活物价钱更高,有多少收多少,价格是镇上的三倍。
有了银子便买地,两个人的年纪还小,不能置产,因此记在温颜她爹名下,他们自己不懂种地便租了出去,扣除粮税与佃农五五分,各得一半的粮食。
风震恶也因此被村子里的人笑话是上门女婿,童养夫的闲言闲语更是不曾断过,把原本身子不好的容娴玉气得病情加重,连床都下不了,整天昏昏沉沉的,话也不说了。
不过经过三年时光,风震恶沉稳不少,对于这些闲话也不放心上,只有那些狗嘴吐不出象牙,满嘴污言秽语的,他才会给点「天谴」。
「温颜,用走的,不许蹦蹦跳跳,上次扭到脚的事你这么快就忘了。」没一刻安分,答应过的事随即往脑后抛,他现在明白了,她的承诺一文不值,言而无信是家常便饭,信她是傻子。
她蹶蹶嘴,「哪壶不开提哪壶,我那是马失前蹄,一时疏忽,没留意到大石头后面还有小一半的石头,飞得太快煞不住才将足踝扭了。」
她也很懊恼呀,在他面前丢脸了,擅长轻功的人足下一滑,跟猴子从树上掉下来一样,是件十分没面子的事,她提都不想提。
风震恶谆谆教导,「那是你粗心大意,太过自信了,凡事难免有万一,你要是多留点神就不会把自己伤着了。」
她那回受伤,让风震恶心疼了好些天,一天上药三次又推拿,不到三天她又没事人似的到处跑。
「好了,别再念了,你比我爹还唠叨,风大爷,您老贵庚多少了。」她吐了吐粉色丁香舌,调皮的打趣。
听着她的调侃,目光一深的风震恶将她额头被风吹乱的碎发到耳后,「瞧你又流汗了,要是受了风寒,有的是你苦药喝,到时候别使性子,说我是无情无义的冷血鬼。」
也不知是谁惯出的毛病,她喜甜厌苦,叫她尝一点点苦就跟要她命似的,指天骂地的指称他要谋害她。
「啐!小气,不过说过一回你就记上了,那药真的很苦,我的舌头都苦麻了,好些天尝不出味道。」
她多怀念前一世的药丸、药锭,感冒糖浆更便利,一服见效,黑稠的汤药又苦又涩,光喝一口就受不了,偏偏每次都要一日三服,最少三天才能断药。
为了不喝苦到像毒药的汤药,她努力让自己好起来,也利用所学的知识和老头给她的医书,自行炼制成药。
「谁叫你不听话,下雨天还往山里跑,淋了一身湿还在雨中鬼吼鬼叫,自称是山中之王。」这丫头一疯起来无法无天,自以为铜皮铁骨,无坚不摧,小小的雨奈何不了她。
风震恶说时眼中带着宠溺,十五岁的他已像个成年男子,也知晓男女情爱,在他眼里也就只有温颜一人,不论是九岁时的青涩小果子,或是如今已如花逐渐绽放的模样,他都看不见其他人。
因为有人宠着,从不拘着她性子惯着,原本还有些沉静的温颜越活越回去,每长一岁就少一岁似的,性情越见活泼、淘气,还喜欢捉弄人,有时还会撒撒娇,装小孩。
她就是十二岁的小姑娘,杏目桃腮、唇红齿白,看人的眼儿犹带三分笑意,不高兴就蹶嘴,欢喜时拉着人转圈圈,一派天真无邪的娇俏样,叫人好笑又好气。
只是她绝对不是温驯乖巧的小猫儿,她是有爪子的大猫,连一向言语刻薄的陈三娘见到她都避退三舍,大老远饶道而行,就怕莫名其妙遭天谴。
「是王呀!此山归我所管,当然我是万兽之王。」她边说边带头往前赶,好像有什么急事。「你走快点成不成,若是让那头吊睛白额老虎抢先一步,我就跟你结仇了。」
结仇?他失笑,「你又做了什么?」
温颜横他一眼,娇声低嗔,「你别老当我是闯祸精,我也有干正事的时候,老头的机关术也不好蒙尘。」
他一听,整颗心吊起来,脸色凛冽,「温颜,你……」
耳边传来一阵兽吼声,打断风震恶未竟之语,他神情一肃,聆听不远处的吼声,胸口突地抽紧——是熊。
「不许骂人,我和它仇深似海,不剥它的皮,吃它的肉,用它的熊骨泡酒,我恨意难消。」她等它出现等了一年。
「是老谢?」他莫可奈何一笑。
「是它。」那头该死的熊。
老谢是一头站起来有两个成年男子高的大黑熊,前年不知怎么了,抢了温颜和风锦年捕获的猎物,吃不完还用庞大的熊躯将肉压成泥,让他们连捡漏的机会都没有。
算是冤家路窄吗?在大黑熊冬眠前,它一共抢了两人九次猎物,把缺钱用的温颜气个倒仰,发誓要拿下它。
叫它「老谢」的意思是——老是谢谢它来当「清道夫」,让他们的辛苦付诸流水,替头畜生备粮。
「你用机关逮住了它?」看来她布置已久了,早就盯上它,他脚步不由得加快,唯恐大黑熊撞开机关逃走。
「没错,机关在它身上插上十二根铁箭,让它流血不止,可是我一个人制不住它,你得帮我。」都伤痕累累还不死,熊性大发,几棵树都快被它连根拔起了。
风震恶唇瓣抿紧,对她的找死行径是无言以对。
片刻后,他训斥道:「胡闹,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收起你的胆大妄为。」
「好了,别念了,又快入冬了,你娘的身子骨禁不起折腾,打张熊皮铺在床上,好歹能撑过一冬吧!」
他好不容易要出孝了,可以考秀才,若再「守孝」三年,他的书不就白念了,错过一次又一次,人生有几个三年能等。
而且外面的世道又乱起来了,他们进城卖山货时听说皇上要立太子了,可是太子只能一位,而皇上有很多儿子,因此朝堂开始分党结派,各自站队,辅佐属意之人。
国家兴、百姓苦,国家亡、百姓苦,不管上位者如何争权夺利,各为其主,苦的还是底下的百姓,万一打起来了,内忧外患,说不定还要抽兵丁,征民夫,一去多年白头回,风震恶还考不考试啊。
一听是为了他娘,他目光一柔,「温颜,谢谢你。」
她不在意的挥挥手,「谢什么,多此一举。」
风震恶明白她的意思,自家人何需言谢,他没事找事。
他的心更加柔软,说出口的话却是斩钉截铁,「我不负你。」一生的承诺。
「现在说这些还太早,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谁知道呢!」她只看眼前,把日子过好了便是对得起自己。
「温颜,你信我。」他只想跟她在一起,不离不弃。
温颜瞅了他一眼,不发一语。
熊吼声越来越近了,两人靠近,就见巨大的黑熊以后腿站立,两只前掌摇晃着大树,已经有两棵大树倒下。
大黑熊的生命力十分惊人,它立起的熊躯上分别钉入十二根寸宽的铁铸短箭,每一根都正中要害,短箭尾端是长长的链子,分别绕住十二棵粗壮树木,换言之,黑熊是被困在十二棵树的正中央,十二根铁链相互拉扯,使其动弹不得,不管想往哪边移都会被牵制住。
只是那十二棵树已经有两棵倒下,铁链掉落在地,而它正在摇第三棵树,眼看着又要被它摇倒了……
「温颜,让开——」风震恶大喝。
「我要四只熊掌,做蜜炖熊掌。」温颜灵巧掠开,不忘说出自己的要求。
「我不会做。」刚要削断黑熊前掌的风震恶忽地收手,一拳击向黑熊的两眼之间,以手中长剑划过熊目再迅速退开,倒着飞向身后的巨石。
「不会做就学,大厨也是从学徒做起。」只要肯下功夫,宫廷御厨也不及他。
「吼吼吼——」黑熊成精了,似乎感觉到危机,更加奋力地挣开一条又一条的铁链,咬掉刺进它皮毛内的奇怪东西,双眼看不见它便使劲的撞,可是没能撞到风震恶,反倒是伤口喷血,消耗着它的气力。
「胸口那撮白毛,再补上两剑就差不多了。」她不信它一身的血快流光了还死不了。
「师父给我这把剑不是用来当屠刀。」
青冥剑要哭了,它原本是削铁如泥的当代四大名剑之一……
风震恶一边为名剑惋惜,一边将剑刺入白毛中,那里是黑熊的心脏处,他剑一拔,泉水般的血柱喷射而出,染红了熊掌下的泥土。
中剑的黑熊摇摇摆摆的走了两步,仰头发出最后一声的哀嚎,庞大的身躯砰的倒地,地面扬起一片尘土。
「死了没?」不敢靠得太近的温颜用石头扔熊,连扔了三次仍不见动静,才慢慢走近。
「我来,你离远一点。」担心黑熊尚未断气,风震恶以手拨开想上前探看的温颜,将她护在身后。
「我的熊掌……」她念念不忘。
「知道了,我还会跟你抢吗?」老饕的想法他不懂,不就是肉,能有什么不同。
剑光四闪,四只带血的熊掌落地,似是尚未死绝的黑熊在断掌时胸口起伏了两下,而后归于平静。
「你背得回去吗?要不要我去村里喊人。」几百斤重的大熊拖不回去吧!这头黑熊比一般熊还要大。
「不用喊人,我可以。」今非昔比,他一提气,将近四百斤重的大黑熊被他往肩上扛,熊的上半身在背后播着,另一半拖地走,远远一看像是黑熊如人在走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