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练了。」没啥用处。
他一听,手痒得想打人,「气存丹田,再练一遍。」
「气在哪里?」感受不到,她只听到腹鸣声。
「气无所不在,游走在你的身体里面,你要用心去引导,让它进入你脐下三寸处,那里便是丹田。」他耐下性子教导。
「太难了,有没有简单一点的,要不你直接教我轻功,哪天逃难用得上。」天有不测风云,人有旦夕祸福,要是有个天灾人祸,至少要跑得比别人快,以免大难临头。
「还难?你到底有没有心要习武,就算是轻功也要有内力辅佐,没有内力你如何飞得起来。」异想天开,刚学走路就想跑,若有不用学就会的武功还轮得到她吗?早被人抢走了。
「不是还有『灌顶』一说吗?你输个十年、八年的内力给我不就得了,收徒都得给个见面礼,你什么也不给……」未免太小气了,寒酸师父恶劣徒,上梁不正、下梁跟着歪了,别说她不敬师尊。
季不凡跳脚,「你你……温颜,你是生来捅破天的吗?」把天捅破了,祸害一干神仙。
半年后。
「为师要走了。」
乍闻此言,一人面泛喜色,一人心有不舍,两副迥异的神情叫人不知该笑,还是该哭。有徒如此,真是命中的劫数呀!
季不凡看着眉眼尚未长开的徒儿们,心底叹了好大的一口气,一个是发自内心喜爱,想要倾力教导,教出惊天动地的不世之才,可偏是心性怠惰,狡猾如狐,一心等着天上掉馅饼,另一个勤奋有余却少了些天赋,武功学得尚可,但是机敏不足,未曾开窍。
若是两人能互补长短,稍微中和一下,他此生也就无憾了,不用为他们那么一点点缺失感到忧心忡忡。
「老头慢走,不送。」终于可以睡个饱觉了,她好久没能睡到自然醒,上山采野果、草药。
一见她乐得露出八颗白牙,季不凡气得又想打人了,「你就不能摆出难分难舍的嘴脸,叫为师瞧了心里舒坦些,少些分离在即的惆怅,白眼狼说的就是你。」
温颜摇头,「我是老实人,装不出来,你一路好走,有事没事别联络,就此别过,一别千里,千山万水难相见。」
「你要是老实人,这世上便全是好人。」季不凡气恼的抬起手,往顽劣徒弟头上一揉。
「天山离此不远,也就半个月行程,哪天路过了就上山来瞧瞧师父。」
「我们一定没空。」您老别指望,逃出虎口,哪会自投罗网往虎穴钻。
「温颜。」一旁眼眶微红的风锦年轻喝一声,他不希望师父就要离开了,她还冷心冷肺不当一回事,人非草木,孰能无情,经过几个月的相处,鸟兽都会产生感情,何况是人。
「你也别骂她了,为师这辈子遇上她是现世报,当年你们师祖被为师的离经叛道气得吐血,他说不是不报,时候未到,如今不就一语成谶了。」
季不凡自嘲也感慨,天道轮回,谁也饶不过谁,往前细数几十年,他何尝不是师父眼中的头号头痛弟子,为他操心,为他烦忧,最后还是放不下,圆寂前将毕生功力传给他。
七十岁不到的他已有两甲子的内力,他身为天下第一人但内心始终有愧,心里念念不忘师父生前的遗憾。
看到老头面上的苦笑,温颜心头被什么螫了一下似的,微酸。
温颜抿嘴道:「看在你对我还不错的分上,我们成亲时请你来坐主位,不过你不来更好,省了一顿喜酒,你太能喝了……」
「主位」一听便知是把他当父执辈看待,季不凡听了还乱感动一番,欣慰孺子可教也,没白给她十年功力,哪知话锋一转竟是嫌弃他酒鬼一个,当下他的满心感动一下子扫得一干二净,剩下的是怒发冲冠,火冒三丈,不打她皮开肉绽枉为人师。
「臭丫头,为师的要教教你何为尊师重道。」他一伸臂,化掌为爪,捉向她肩头。
「呿!为老不尊,要走就走还欺负人。」她又恢复素日的毒舌,开口回哙,双臂一打平有如苍鹰展翅,气提丹田往后滑行。
她武功学得真的很丢师门的颜面,七零八落不堪入目,唯一学得精的是轻功,她左弯右拐绕着树东缩脑袋西抽腿的,滑溜得像小泥鳅,一时半刻竟然躲过季不凡的拿手功夫鹰爪功。
温颜不是天生懒性子,而是认为已有防身之技就不用多此一举了。
且他们生在一个偏远的小村子里,离繁华似锦的大城甚远,村里全是没什么大志的百姓,小打小闹的事儿是不少,可真要闹出人命的大事不曾有,能不吃亏就好了,学打打杀杀的功夫有何用,难不成要他们行走江湖不成?
多一事,不如少一事,这是她想过安定生活的心态。
前一世她四处为家,是个无根之人,坐着飞机往返各国,没有一个地方是她的家,有时猛一醒来不知身在何处,她还要看手机中的行事历才知身处何地,又要杀什么人。
那种怅然若失的空虚感是再多的金钱也弥补不了,她有私人游艇、豪华别墅、世上速度最快的跑车、别人想要也要不到的渡假小岛,以及自己实力超强的佣兵军团。
她想要的都有了,唯独亲情买不到。
所以这一世的她什么也不要,虽然生母早逝,但她还有女儿奴的爹,至少她有根,知道自己是谁,祖上数代有迹可循,她不是举目无亲的孤儿,为了心疼她的人,她甘于平淡,不再涉足刀光剑影,争一时长短。
可偏偏多了老想给她大造化的季不凡,追着要收她为徒,躲不过的她一咬牙提出叫人接受不了的难题,想当她师父就先给十年内力当见面礼吧!不然没得商量。
谁知季不凡像是咬上她了,二话不说的以掌覆背,传了十年内力。
平白得来好处她内心有愧,于是就修了一门轻功,有了季不凡内力的加持,她练起轻功来真的事半功倍,没花多大的劲便身轻如燕,飞身一纵足有一丈远。
不过一开始练她也撞得鼻青脸肿,被当师父的嘲笑好些日子,毕竟人不是鸟,不会飞,且她基本功不扎实,内力又并非自己修习而来,不能好好控制,一个没拿捏好有了偏差,不是撞树,便是摔个四脚朝天,浑身青青紫紫没法看。
「被你气得少活三年,为师的不该找你算帐吗?」季不凡移形换位,一个箭步拎住还想跑的猴儿。
「人活那么久干什么,儿孙都不在了独留你一个孤寡老人多可怜,日暮西山、背影凄凉,我是孝顺,让你早日羽化成仙,以免泪洒黄泉……」做神仙有什么不好,不是他一心所求吗?人就是贪心,既想与天同寿,又不愿早早辞世,抛去旧皮囊,换上新羽衣,妄想两全,事事如意。
「臭丫头,你还说,真想我早死呀!」他忍不住往她脑门一弹,教她规矩。
「不公平,你以老欺小。」揉着头,她一双水汪汪大眼瞪得圆如满月,里面蓄满不平。
季不凡一手拎人,一手抚着胡子哈哈大笑,「那就练好武功找为师报仇,你……嗯!大概再练上三十年。」
他颇为看好她,予以重望,像天山派掌门已五十有三,季不凡对他的评语是:今生无望,且看来世。
「我还不如去掘屍。」温颜认命了,放弃挣扎,她小胳臂小腿的,哪挣得开百年老妖。
「掘屍?」听来不像好话。
「是呀!掘屍,我今年才九岁,肯定死在你后头,等你死后我再挖出你的屍体,看是要踩、要踢,鞭屍抽骨好呢,还是挫骨扬灰、屍骨无存也行,你想你死都死了,还能白骨生肉跳起来,朝我大喊大逆不道吗?」她故意说来气人。
人生七十古来稀,季不凡也已经六十多了,还能再活几年?就算练就绝世武学,能洗筋伐髓,但真能如他自个儿所言活到一百二十岁?她存疑,现代医学那般发达,百岁人瑞也不多见。
「好呀!臭丫头,连为师的身后事也不放过,看我清理门户……」
季不凡大掌作势要往她天灵盖一拍,拿她小命,实则看她口无遮拦,迟早因此惹祸,而想多给她十年功力,以她的机智,有了他二十年内力足以保命,江湖上杀得了她的人寥寥无几,他大可安心离去。
可风锦年学武经验尚浅,也少了温颜看透人心的机灵,一见师父面上生怒要朝小未婚妻下手,岂有坐视不理的道理,不加思索的出掌,要拦住师父那只往下拍的大掌。
季不凡怎会没有察觉,转而一抓温颜衣领,运起轻功,跃上树梢,温颜惊呼着阻拦,已经来不及了。
「风锦年,住手。」这个笨蛋……
「小徒仗义呀,丫头,可惜了。」她没这福气。
树梢上的季不凡眼神复杂的看看自以为救了温颜一命的风锦年,这孩子耿直,可是他第一眼看上的不是他。
缘分这玩意儿真是玄妙,有缘无分、有分无缘……罢了、罢了,顺其自然,强求得来的不是缘,而是债。
「师父,您把温颜放下,她只是说话没遮拦,并无恶意。」拎得那么高,万一摔下来可就疼了,风锦年仰着头,看着站立在树梢上的师父拎猫似的拎着双脚凌空的温颜,叫他心惊胆跳。
「你真要为师的把她丢下去?」他目光闪闪,似笑非笑的看向比狐狸还精的小徒弟,她回以眨眼一笑。
「我接着。」风锦年的意思是师父扔吧,不管有没有接好,都不会摔着温颜,他垫背。
「接好。」
季不凡手一松,真把人往下扔,可说要接人的风锦年也没接到人,因为他一松手,温颜在半空中翻身,踩着横出的树枝轻轻一压,借力再轻松的跳下地面。
「说你是个傻的你还不信,傻到我不忍直视,赔我十年功力来。」温颜一落地便往风锦年胸口戳,本来想戳他脑门,但不够高。
「十年功力?」他一怔。
「丫头,你得教教他,这小子傻里傻气的。」一点也配不上温丫头,她多吃亏。
「该教还是会教,不过你就要走了,不留下一点什么当念想吗?」眼中泛着狡黠的温颜不客气的索要好东西。
季不凡两眼一睁,好生不快,「不是徒弟该孝顺师父吗?怎么反过来徒弟坑师父。」
「少说废话,拿来。」她手心向上。
他瞪了瞪眼,从衣袖中飞出几本书,「这是包含为师毕生所得的机关术,你拿去瞧瞧,也许哪天能派上用场,还有医书和失传百年的百草药典也一并给了,你对学医颇有兴趣,那小子的娘也许能多活几年。」
「师父……」风锦年感恩在心,自从他爹死后,他娘便一蹶不振,已有油尽灯枯之势。
季不凡摇摇头,「你呀!太婆妈了,这性子不好,肯定是名字没取好,今日为师赐名『震恶』,从此而后你便是风震恶,威震八方恶人、恶事、恶鬼,以心为剑,划开诸方万恶……」